有段時間一句話在知乎火了起來，進而迅速燒遍幾乎所有的SNS：你的努力還遠遠不到能比拼天賦的地步——好像是這么個說法，原話記不清了。那次被一個朋友看到了，她嗤之以鼻，不以為然，卻沒多說什么加以反駁。以我對她的了解，大概是因為這句話低劣得不值一哂。可我偏偏卻很是同意。
我很小的時候，看過一個漫畫，里面提到了一個概念，叫“武士的血統(tǒng)”。即是說，一個出身平凡的人跟一個武術(shù)世家的人相比，即便兩個人都付出了同樣多的努力，那他們兩個最終所能達到的高度也是不一樣的。出身平凡的人最多只能到99%的地步，最后那百分之一永遠突破不了，而武術(shù)世家的人就沒有這個限制，只要足夠努力，就一定能達到最高層的水準(zhǔn)。換句話說，武術(shù)世家的人擁有成為絕世高手的所有條件，只要他自己愿意，肯付出，就能做得到。而出身平凡的人無論如何也達不到這個高度。
“才能就像是個容器，努力就是往里面灌水，可以一直灌下去，可最后到底能裝多少，其實還是容器說了算。”我最后這樣總結(jié)道。
她聽了后不置可否地“嗯”了一聲，我當(dāng)時也沒聽出來她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。
而其實，有關(guān)“才能”和“努力”這兩者的糾葛從我們所有人上學(xué)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了。那個時候，周圍所有聲音（沒有“幾乎”）都在不停地跟我們強調(diào)：
人可以不聰明，但絕不能不努力！
笨鳥先飛，勤能補拙。
苦心人，天不負，三千越甲可吞吳。
在那個“心靈雞湯”和“成功學(xué)”概念還沒誕生的年代，這些話被循環(huán)重復(fù)利用，“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人”。
這個主題后來與中國特色的二元論思維完美契合，最終總結(jié)出所向披靡的那句話：
“如果你成績不好，一定是你沒努力。如果你努力了，成績就一定會好。”
很多人對此堅信不疑，在無數(shù)的打擊中懷疑著自己的努力，熬夜，刷題，拼時間，后來的學(xué)習(xí)甚至就變成了一個“比慘”的過程。和現(xiàn)在的那些選秀無比地相似。
高中畢業(yè)以前我也對這句話深信不疑。可身邊卻有著太多太多努力不得的現(xiàn)實，逼著我去反思這句話的真?zhèn)涡浴?br>有次，我問了清華物理男這個問題——這貨23歲就在《Nature》上發(fā)了文章，所以有絕對的資格來回答。他想了想說：
“如果僅僅是‘努力’就可以‘成功’的話，那‘成功’未免也太簡單了。”
當(dāng)時的感覺，我不知道是該說醍醐灌頂還是三觀盡毀。
我一直覺得，雖然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充滿了槽點，可沒有哪個是比強調(diào)“努力比才能重要”更害人的了。因為它把本來應(yīng)該是受很多因素共同影響的結(jié)果不負責(zé)任地只歸因于一點，逃避問題，懶于思考，用結(jié)果來評價過程，看上去是在不斷地夸大、妖魔化“努力”的效用，可實際上，它正是在不停地否認著人的努力。
哦，對了，多年后俞敏洪老師還提出了那番“小草大樹論”，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我煩透了這般說辭，后來甚至到了只要任何一部作品膽敢表現(xiàn)出“才能比努力更重要”這個主題——或者僅僅作為觀點在作品里提到時，我都至少會覺得它是誠懇的，用心的。
而《乒乓》講述的，就是一個跟“努力”與“才能”有關(guān)的故事。在這個如今仍然不停地鼓吹著“努力”的巨大作用的大環(huán)境下，它的出現(xiàn)，著實難能可貴。
一上來震驚全場的肯定是它的畫風(fēng)，剛出來的時候甚至被嘲諷說這大概是二十一世紀最省錢的動畫。其實，它是最大程度地還原了漫畫原作——松本大洋多年以來都一直都以詭異卻鮮明的視覺風(fēng)格著稱。初看時要多別扭有多別扭，可投入進去卻發(fā)現(xiàn)，這種畫風(fēng)正是一種獨特的表現(xiàn)力，它有著屬于自己的語言和要表達的東西，與原作相輔相成，獨樹一幟。
這個故事里，有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者，有天資平庸卻無比努力者，還有更多的人，是在這兩個極端表現(xiàn)之間。有的人相對才能多一些，有的人相對努力多一些。每個人都同樣渴望著勝利，并為此付出努力。
這部動畫也是我和那個朋友一起追的，看到第六集左右時我跟她分享感受，在表達了對這部動畫的喜歡之余，也說了很多自己的想法，她大多數(shù)都同意，只有一點反對：
你繼續(xù)往下看就知道了，其實這部動畫的主角，不是笑爺，而是阿扁。
我錯愕。說，不可能吧。
她搖了搖頭，神色正經(jīng)，只說：你繼續(xù)看就知道了。
直到看了第八集，我才明白盡管我用了我能想到的一切辭藻去稱贊它，結(jié)果還是低估了她。
你見過那部作品的男主角，到倒數(shù)第四集才真正顯露身份嗎？
而在那之前，我一直以為這是個用來反襯主角的男二。
一般來說，除了情感類，運動類和熱血戰(zhàn)斗類漫畫一個最會被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作品里人物水平的排名。誰最強，誰第二，誰跟誰差不多，誰在什么情況下獲勝的概率會大一些。通常，在這種排名里，除了主角之外每個人物的順位都是固定的——主角當(dāng)然是個不斷升級然后走向巔峰的路子了。而在《乒乓》里，前兩集里給出的人物排名和最后簡直是截然相反的。
值得欣喜的是，11集的故事結(jié)束后，每個人都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和極限，坦然地接受了它，走向自己應(yīng)有的歸宿，和自己與世界都能做到好好相處。基本算得上是一個Happy Ending。
在這個天才如云的動畫里，我最喜歡的，卻是一個普通人。
他連名字都沒有，只出場過三次。和這番里的其他普通人不同，他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界限，從來沒有給自己訂下過任何不切實際的目標(biāo)。去參加比賽，也只想著能贏上兩場，不那么丟人就好了。
誰知道，他碰上的是笑爺。
剛剛覺醒的怪獸。
一場下來，笑爺就打得他云游四海，反思人生。
若是平常，肯定會被這種主角爆虐嘍啰的場面激起熱血，畢竟實力差距大到可以“教你做人”地步的也不多見。可當(dāng)時我卻覺得無限悲涼，大概是因為相比起那些威風(fēng)凜凜的天才，這個普通人更能讓我這個loser成功代入。
在看到自己的所有努力居然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后，他遠走他方，去了很多地方，企圖用這種傳說中的方法達到“尋找自我”的目的。轉(zhuǎn)了一年，未果，回來后，他重新走進比賽場館，看到昔日的對手如今變得更加兇殘。突然間，淚流滿面，因為最后他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最喜歡的，仍然是乒乓。
他終于明白，喜歡一件事并不是要把它做到極致，并不是要利用它去換取一些功利上的成就，只要能一直做著它，就足夠快樂幸福了。
我很喜歡這個人物，也有點嫉妒他。因為他在不斷的試錯后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，這其實是種運氣，絕大多數(shù)人窮盡一生，都得不出這個題目的答案。
而相比之下，更多的人，都無法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。
放過自己，去找一件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做，比什么都重要。
像阿扁那樣，他是這部動畫里才能最高的人，可我卻覺得，他最大的才能體現(xiàn)在，他不為任何人打球，只為自己開心。他是真心地喜歡著乒乓。
就像OP里所唱的：
“怎能什么也不做就這樣消失！
不論何時！無論何時！我只想知道讓自己愜意的事情！”
大概人生就是如此。